爱正是答案

我向他举起酒盏。
身边是来来往往的雕船画舫,满座俱是广众稠人,推杯换盏间觥筹交错,恍然已是月上中天。
花舫里红灯在醺风里摇曳,烛火明明灭灭。我看不清他脸容,只是一味地固执地攥着手里的埙挤到他身边。我说:“我为你吹一曲罢。”
说完就举着埙往嘴边凑。他抬起手来按住我的腕子,细眉挑起来,冷冷哼一声:“你吹得太难听。”
我睁大了眼,在还没反应过来时反扣住他掌心。他紫电与我一节玉扳指玎玲撞在一块。一瞬间我们抬眼望向失态的对方,我直直撞入他杏目里一片澄澈清江。可在我的醉眼里,他的眼也模糊成一片。
一只酒碗啪答落在地上。
船头的歌伎不知什么时候没了声响。只两侧红楼间,还依稀有情女儿咿呀软语着。
恍惚听得,仿佛是一曲长生殿。
我原本是想要吻他的。
我是想要吻他的。
我靠近他脸畔,呼吸滚烫吐露。
月色好美,假玉环的呢喃把他锐利眉目浸溶揉碎,就好像他从不是以前我的朝思暮想咫尺天涯。
在天亮以前,怎么都好,容我做这片刻黄粱美梦权当憩息。
我只是握着他的手,他只是让我握着他的手。我与他几乎鼻尖相抵,睫毛交错在一起。我挨到他皮肤的热度,只是不敢眨眼。
我怕我一眨眼,眼泪会掉下来。
我猛然从他身上起来,反手掀了那一桌菜。酒桌菜肴同这虚设的良辰美景一块,玭琳嗙琅撞个粉碎。
那一刻用尽我全身气力,只能霎然抽出剑来称在地上支持自己。我知道我笑得很难看,声音粗哑。我对他说:“我带你回家,好不好?”
不是回云梦的家。
我要带他去塞外,去见曾入梦的铁马冰河。
我要带这漂泊的游子归家。
他沉默着看我,缓缓伸出手来。
我重新握上他的手。我摸索过去,缓慢摩挲过每一片肌肤细纹,牢牢印刻在自己脑海。他的眼色有一瞬摇晃,我没有错过。
我紧紧拽住他袖子,靠在他臂膊怀抱里像依偎一个永远情人,像对哥哥撒娇儿。
“我好舍不得。”
他另一只手托住我的肩,我第一次听他这样轻声慢语:
“如何舍不得。”
我道:
“我本以为会与你同路的。”
他勾一下嘴角。
我终于见他笑,却听他道:
“来寻我罢,我从未在这里。”

他在我醉梦里离开。我醒来时,只看见戒形紫电放在壶边,幽幽地泛着冷光。
是了,这原不是他的,却能成为我平生念想。
我呆愣着,却想起来,我还未对他说过一句生辰快乐。
这句话,我再也说不出口。

那碗酒我终于没有喝完。
我曾想灌醉自己,好像这样可以忘掉他离开。我知道本来应该高兴的,他最终回到故里去,永远红袖漫招斗酒扬鞭,鲜衣怒马少年。
他会忘记我,忘记我为他抱过一把八十四骨的紫竹好伞;忘记我躲在树后向他掷过几只青小的枇杷;忘记他曾打趣过我荒唐一梦,梦里他有长长一条鱼尾,而我反驳那是我太想他能自由;忘记我将那一场共同看的雪当作白头;忘记他犹是春闺梦里人。
我知晓自己矫揉造作词藻堆砌,我甘愿默认江郎才尽,我永不能将他描摹无虞。
我不知道错的是带他来这异乡的人,还是希冀他留在这里度过余生的我。或许我只是希望能与他一起。万一他回去了,我会不会就再也追不上了?
我不敢开口。我连说出那几个字都是罪孽。
我把这颗心还给你。
我太痛了。


酒凉了,便莫再续了罢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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